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尊龙最新版
发布时间:2014-11-05
来源:雷立柏
【简介】
雷立柏: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研究方向:古典语言、哲学、宗教学
教授课程:拉丁语基础,古希腊语基础,古希伯来语基础,拉丁语文学史,古希腊语文学史,欧洲中世纪文学史,拉丁语法律原典选读,拉丁语文学原典选读,古希腊语原典选读
——————————————————————————————————————————————————————
奥地利人雷立柏告诉青阅读记者,他不喜欢中国的文学巨著《红楼梦》,乍一听这让人惊讶,但是听了他的理由,再看看他每天勤恳于学术的孤独身影,中国人应该会“谅解”他——雷立柏说:“《红楼梦》里的人整天喝茶聊天,太无聊了,我的生活绝对不能这样过。”
目前任职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的雷立柏教授已经来中国20年了,他是一位典型的工作狂,沉醉于拉丁语、希伯来语、希腊语等古典语言的学术研究与教学。他的生活中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休息、没有娱乐、没有社交,他在校园内外教课,周末也不例外,他不停地写书,已经用中文写作出版了40多本。
雷立柏生活中稀少的浪漫时刻,也许是他在办公室举行“读书会”——大家用古希腊文诵读着《荷马史诗》的片段;也许是他在每周六前往后浪出版公司教课的公共汽车上,望着窗外的灰色天空,心里想着:“沿途的风景,无论好坏,此刻都是属于我的。”
雷立柏说,要在中国呆到下一辈子,“下辈子,我要做个中国人,还在中国教拉丁语、希腊语。”对记者说完这些有点 “煽情”的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些书就是我的孩子,我要把它们照顾好
青阅读:您怎么会从奥地利来北京呢?
雷立柏:我在奥地利上大学的时候,对哲学很感兴趣,可那时学校里关于东方哲学的内容很少,我就考虑去中国、日本或者印度学习。我的一位老师就跟我说:“你别去日本,要去中国,因为日本的哲学是后来发展起来的,东方哲学的根在中国。”
巧的是,1988年有一个去台湾辅仁大学学习的机会,提供奖学金,于是我就去了,在那里开始学习中文。1991年从台湾回国时,我途经香港来到北京,呆了两周,那两周的时间让我爱上了北京。回维也纳后,我又学了3年半中文,1995年2月到北大读博士,师从汤一介教授,一直留到了现在。
青阅读:您第一次到北京时,是什么让您爱上了这里?
雷立柏:我是环保主义者,不买汽车,喜欢骑自行车。那年我来北京时,有次骑自行车到三环,那时还没有立交桥,很多道路都是专为骑自行车人设计的,两边有很多柳树,我就想:“太好了,这里就是人间天堂啊,北京太理想了,我一定要再来。”
青阅读:现在您还骑自行车吗?
雷立柏:我从2005年就放弃骑自行车了,有三个原因,一是污染厉害;二是汽车太多,而且开得都很莽撞,骑车很危险;三是我那时去书店,骑车回来带很多书,现在要买的书更多了,自行车也驮不回来了。
青阅读:您在中国呆这么多年,家人能够理解吗?
雷立柏:父母很理解,而且,这可以算是我们家的“传统”。我父母上世纪60年代曾经去非洲做了三年义工,父亲做建筑,母亲做医生。我受父母的影响,从小对生活在遥远地区的人,对他们的文化和宗教,都非常有兴趣,我18岁时也曾立志要去非洲当义工奉献自己的价值。感谢父母给了我自由,他们让我追求知识,关心外面的世界。
青阅读:那么您后来去过非洲吗?
雷立柏:没有。我想过申请去津巴布韦的孔子学院教汉语,不过就是想想,现在我离不开北京,因为我的“孩子”都在北京,我要照顾他们。
青阅读:是说您的家人吗?
雷立柏:我无妻无子,北京就我一个人,孩子是指我的书、我的稿子,我离不开北京,因为我有太多稿子要写。这么多年我不觉得累,越来越有劲,因为每次出新书,对我而言都是非常大的鼓励,我感觉这是我的梦想,我的使命,每次出了一本,我就觉得自己应该再写一本,或者觉得应该修订,这些书一直催着我,还要再努力。我正在写的书,有关拉丁语在中国的历史,从元朝开始,很多资料还没有掌握得很好。
这些书就是我的孩子,它们散落在各个书店里,有的可能会再版,有的还需要修改,它们的生命还没有结束,我想把它们照顾好,所以我要陪着它们,不能离开北京。我觉得我在中国会一直呆到下一辈子,下辈子做个中国人,在中国教拉丁语、希腊语。也有可能下一辈子回奥地利教中文,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有的外国人喜欢中国的环境,喜欢那些漂亮的建筑,但我不是个浪漫的人,对这些我无所谓,我喜欢的是中国人。
▌学习古典语言,才能更了解西方文化
青阅读:您精通多国语言,为何在中国不教德语、英语,却要教拉丁语、希腊语、希伯来语?
雷立柏:我喜欢挑战,教德语没挑战,我会觉得无聊,学习古典语言,才能看懂原始文献,才能更了解西方文化,古典语言是死的,但精神使人活。
拉丁语可以说是整个西方文化的基石,是打开欧洲历史、文学、语言、哲学、宗教,乃至法学、医学的一扇窗。一些研究领域,如比较文学、古典文学、罗马法、教会法、中世纪史、中世纪法律史、中世纪文学史、基督教史、神学、圣经学、中世纪哲学等等,在中国没有获得充分发展,主要是因为进入这些学术领域需要对拉丁语或古希腊语有基本的掌握。
我认为在中国教西方古典语言的最大价值是可以了解西方文化给中国带来了什么,中国文化又对西方有什么影响,如果这两种文化可以对话、交流、碰撞,那么会产生新的东西。我认为将来的中国文化应该是超越东方和西方的,是将两者传统的优点结合起来的一种文化。
青阅读:这些古典语言是不是很难学?
雷立柏:我觉得古典语言之所以在中国很小众,是因为它们的重要性还没有被意识到,有人意识到了又会有成见,觉得太难、没意思、不想学。其实大家接触后会觉得没有那么难。
青阅读:那么您觉得什么语言最难?
雷立柏:最难的其实是中文,其次是阿拉伯语。学习语言虽然有天赋的因素,但最重要的还是坚持学习,从背单词开始,需要长年学习。我现在每天也要学习拉丁语、希腊语、希伯来语,我编过拉丁语词典,但是希腊文、希伯来文的词汇量还不够,需要努力学。只要想学,谁都可以学的。在西方,很多人懂三四种语言,很常见。
▌梦想建一所学校专门教古典语言
青阅读:为什么您还要每周六拿出一天时间到社会上教学呢?
雷立柏:我3年前有个梦想,建立一所语言学校专门教西方古典语言。我的拉丁语、希腊语等教材都是由后浪出版的,我偶然说起自己的想法,公司很积极,愿意提供教室,我觉得很好啊,所以就从今年2月开始了,每周六上午我在后浪提供的教室上课,下午去西什库教堂上中级班,那边的同学已经跟我学了三年。虽然不是我的语言学校,但还是部分实现了我的梦想——最重要的是,有人可以学习古典语言。
我现在每周在人大、北师大上课,有时也会为人大附中的中学生讲课,每所大学每个学期100人学,两所学校才200人,一年400人,十年才4000人,我觉得少了一点,你看学英语的人有那么多啊。
而且我也希望可以扩展市场,出了这些书却没有人用,出版社也会说,“对不起,我们不能再出你的书了。”也有人建议我做网络视频,但我认为最好的效果还是有个教室,每周一起练习。
青阅读:社会上的学生和高校里的学生有什么不同吗?
雷立柏:校外上我课的,年龄最大的84岁,她上世纪50年代在北大上学,后来中断学习,她学习了希伯来语、希腊语、拉丁语,学得非常好。相比之下,我觉得校外的学生更为积极主动,有很多人非常有才华,非常珍惜学习机会,而校内的学生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以前我在北师大上课时,一个校外的女孩跟我说,她来学古希腊语的原因是,她喜欢亚历山大大帝,我跟她以及其他一些学生聊天,发现很多中国人都非常喜欢古希腊、古罗马文化,渴望了解多一点。我在中国找到了很多知音,可能是年龄大了,我把这些学生当做孩子,希望能把最好的留给他们。
▌不逛街不社交,四大名著都不喜欢
青阅读:能问一下您每天的日程吗?
雷立柏:每天早上6点起床,喝杯咖啡,然后做精神性的体操——用希腊文或希伯来文读《圣经》,吃早餐,7点半或8点开始工作,写东西、编书、备课,中午自己做饭,我一般是中午12点到1点半的课,上完课回来躺一会儿,2点半继续工作,6点继续去上课,8、9点回来,有时晚上有读书会,大家在我的办公室读希腊文。我喜欢我的工作,越来越有劲,翻译、写文章很累,但教学让我放松。
我和别人没有太多的私下来往,除了上课,我很少出门,不逛街不社交,不过每周会去一次香山。有时会感到孤独,但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感谢学校给我机会,让我做自己很喜欢的东西,我在中国还能因为这个出名,学生喜欢,出版方也重视,我觉得太幸福了,否则我会怀才不遇。
青阅读:您还用着这么传统的手机,平时也很少上网,您不想通过微信、微博之类的社交平台传播您的理念吗?
雷立柏:我上网就是看信箱,我觉得网络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没有说服力。我平时也不看消遣类的书,中国的四大名著我都不是很喜欢,这点我纯粹是从自己的价值判断,我觉得《红楼梦》里的人整天喝茶聊天,太无聊了,我的生活绝对不能这样过,所以,我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当文学院老师。
青阅读:也正因此,您才能写出40多本中文书。
雷立柏:我是用五笔输入法,速度很快,我现在还在研究一种学习中文的方法,希望让西方人很快地掌握中文。